心境恬逸,折枝取象
——跋《鞠国文工笔花鸟画辑》后
中国绘画,以花鸟、人物、山水类分,三科并行,绵延千年、源远流长。
花鸟画之发端上至史前,熟于晋唐。五代及两宋,工笔冠绝。是时,翰林“院体”百家竞秀,妙体众形,以臻巅峰。后、苏、黄、米辈,力导王维“水墨为上”论,“文人画”方兴,“写意”画始风行。所谓:“不具形似”、“不以迹求”、“逸笔草草”是也。继而偏执以“工”“写”,论“雅”“俗”,流布后代,遗害尤烈。工笔花鸟遂成“俗事”,徽宗之后渐为士大夫所不染指。而两宋余韵至赵孟頫、边景昭、吕纪后虽代不乏专事者,然成就甚弱,势力日微,明清以降,即成绝响。
近代以来,文化昭苏,世重美育,传承创新,百花齐放,乃知工笔一科实为国艺之根基。如是清源正本,如滋方盛,蔚然成风,振兴工笔已在吾辈!
国文学兄,欣逢盛世,幼好丹青,孜孜以求,弱冠考入青岛美校。问道于名家,专攻工笔花鸟。“取法贵乎上”,朔源探微,于徐熙、黄筌、赵昌、崔白、赵佶皆反复摹写,以期心手双师。画法之外得以见古人神旨,然后观其意态,究其骨法,取其气韵,非以求“乱真”为能事。更不在于求“下真迹一等”者。故所临古人作复能以己意出之,旁通别裁,守独悟同,凡二十载,卓然有成。昔年,余曾与之论摹古之道,其尝有云:“凡求古之大师笔墨法,只可神遇,而不可力至,心境恬逸,折枝取象,唯在会意而已矣……”余以其所摹五代黄氏《写生珍禽图》与《宋人画册》中林椿、吴炳及诸多佚名小品质之,深以为此乃知者之言,非偶发古之幽思者所能道哉……!
今荣宝斋诸君同好,拟为其结集办展,余得观其历年得意之作,内涉题材皆传统意义中平常所见之花鸟、虫禽之属。或重彩,或淡描,或清爽,或艳丽,皆能相宜处之。如所绘《玉兰》系列,画面于浓淡变化中,蕴含生命律动之气息,且郁勃幽扬,卓有神采,繁华纷披之中姿致横生。如《杜鹃》系列,其枝叶勾勒精工,上多栖翠鸟,或静立,或欲飞,宛然有声,妙不可言。又如所作《荷花》系列,每以人格贯其中,晕染之法脱于南宋吴炳诸家,清奇绝俗。宋人“院体”画派写生之精髓在此可见一斑。尚有海棠、牡丹、山茶等均有佳构,即同一题材亦能变化有度,其趣大异。凡次种种皆从摹古与写生中得来,善于变化而不失形质,“双勾”、“没骨”、“随类赋彩”法度之中曲尽其趣,绝无虚妄漶漫之笔,可谓“好之五色”而不使人“眩目”是也,非传统功底甚深恐不能为。
近年国文兄足迹遍及海内,广取博采,以求通汇,且倾其所有,以购名迹。凡近代工笔大家,于非閛、陈之佛、陈少梅、徐燕荪、王叔晖、俞致贞、田世光等无不致之壁间,朝夕读之,时有所悟,尝叹曰:“盖通古今之变,实属不易,画之小技,实关乎大道焉……!”
国文为人处外仁厚、气节内存、冷对浮华、不事雕饰、恪守本分、珍惜故情,身居斗室与世无争。绘事之余,颇喜小酌,悠然自适、微酣辄止。因其来京频繁,几如穿梭,余每以地主待之,见必戏言曰:“国文来京,设小酒欢迎”云云,古人谓“相见亦无事,不来忽忆君”是也。博雅君子之交一觞一咏,其不在酒,畅叙幽情而已……,人生自在大抵如此……
不惑之中,感怀岁月,逝者如斯,草成是篇,其在言志,其在共勉,其在与时俱进,相期无愧耳。
戊子年仲夏於京华明轩 丁鼎谨识
|